單獨二胎僅僅是生育政策改革的開始

　　穆光宗 北京大學人口所教授

　　從社會倫理的角度重新審視中國的人口控制，可以說自從1980年開始實施嚴厲一胎化政策以來，人口發展就進入了寒意濃重的“生命冬天”，被人工流產和強迫墮胎的未出生人口達到上億之多，給當下和未來的嚴重少子化、青年赤字和人口負債預留了歷史的“伏筆”。從人口年齡結構變化看，中國已經不以我們意志為轉移地迅速進入了“人口冬天”，早在1999年末就轉型為“老齡化社會”。快速的人口老齡化給中國帶來了很多可以預期卻難以想象的沖擊。太多的研究發現：中國的人口老齡化不僅具有未富先老的特征，缺乏物質基礎和經濟支持，而且其人口學特征也十分令人擔憂——這就是宏觀上的少子老齡化、微觀上的獨子老齡化甚至無子老齡化，至于空巢老齡化、失能老齡化等也是很強的趨勢，但中國卻缺乏應對的人力資源。過低的生育率和少子化趨勢是新人口危機接踵而至的根源。

　　自1980年中共中央發布《關于嚴格控制我國人口增長問題致全體共產黨員、共青團員的公開信》以來，中國就進入了世界上最為嚴格的人口控制階段和最為嚴峻的人口失衡發展階段。經過33年的崢嶸歲月，中國走到了一個歷史的節點上，這就是備受矚目的十八屆三中全會的召開以及一胎化政策的部分開禁。對于生育政策的改革何去何從的問題，需要提升到國家安全和發展的戰略高度正視和反思一胎化政策的代價和風險，而不僅僅是停留在單獨二胎或者是全面二胎的戰術安排。

　　客觀來看，一胎化政策具有兩大弊端：一是強制性。無視權利的尊嚴，政策的制定沒有廣泛的公眾參與，從一開始就缺乏群眾基礎，一直飽受詬病甚至可以說不得人心；二是風險性。獨生子女政策存在著難以克服的巨大的內源性風險，風險性就在于唯一性，而且在執行過程中產生了很多問題。強制性的一胎化政策給很多家庭帶來了巨大的痛苦，例如，強迫墮胎、大月份引產的做法嚴重威脅了孕產婦的生命和健康。強制一胎化政策帶來了很多政策性人口問題，繼而轉化為更大更難化解的經濟危機和社會困局。事實上，中國進入的不僅僅是人口學意義的高風險社會、而且是多重意義的高風險社會。隨著結構性人口問題的形成，一孩化人口危機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內化、深化、轉化和固化了，短期內難以化解。

　　其一，獨生子女教育難，“獨柴難燒、獨子難教”，存在很多問題。一些獨生子女被培養成小皇帝小公主性格，“驕嬌”二氣不利于他們的婚姻、家庭和工作，孝道倫理弱化，不利于代際傳承和社會發展。

　　其二，獨生子女意外的傷殘和夭折對獨生子女父母和親屬群體帶來了難以想象、揮之不去的痛苦。上百萬的“失獨家庭”和還沒有引起應有關注的“傷獨家庭”對政府和社會的關懷有很高的期待，但實際上又很失望甚至怨恨，普遍面臨老無所依挑戰，這是一個很大的人道主義問題。

　　其三，嚴酷、持續的一胎化、超低生育率和嚴重的少子化導致未來人力資源短缺、經濟危機、養老危機和國防危機。持續的低生育率帶來了年輕人口虧損、勞動力短缺、性別比失衡、少子老齡化等多重人口問題，需要從源頭上治理，改革生育政策的定位和導向，即告別一胎化，實現二胎化。

　　單獨二孩政策只是生育政策改革的初始舉措，標志著改革的開始，改革的任務遠沒有完成，其所釋放的“改革紅利”是相當有限的，因為其受益群體單獨家庭數量有限，而且真正愿意生第二孩的家庭比例不高，真正響應和落實政策的比例可能比預估得要低得多。極有可能的是，單獨二孩不僅沒有帶來生育率的反彈，而且由于低生育文化形成的強大慣性，80后“新生代”的生育率會繼續走低。因此，對“生育堆積”所造成負擔的擔心很可能是多余的：其一，國家并沒有放棄二胎生育的審批和管制，不經批準的生育可能算“超生”。有序的宏觀調控會分散集中生育帶來的壓力。其二，單獨家庭會根據自身的不同情況決定什么時候懷孕，個體生育的差異性大于一致性，生育決策和行為也是分散性大于聚集性。其三，受益家庭數量有限，而且由于生養成本大幅度提升超越了很多家庭的承受能力，所以實際選擇再生育的會少之又少。換言之，僅僅單獨二孩對于實現“適度生育水平”幾乎沒有什么實質性的幫助。人口萎縮、失衡、虧損、老弱的大勢已定，即使全面鼓勵二胎恐怕也難以逆轉了。

　　如何扶人口大廈之將傾、狂瀾于既倒？解鈴尚須系鈴人。人民期待著生育政策徹底解禁的“春天”的到來，無論家庭的類型是雙獨、單獨還是非獨，都能享有平等、自由、自主的生育選擇權，同時能得到來自政府和社會的生育保護和生育優化。還權于民，以權利保障幸福；造福于民，以公權保護私權；發展于國，以自由促進發展。

　　人口安全是國家安全的基礎。強盛、和諧、幸福“中國夢”的實現有賴于人口的全面優化。當下的中國需要著力全面改善家庭的人口結構和社會的人口生態，控制甚至降低獨生子女家庭比例，規避獨生子女的各種風險，緩解宏觀人口性別失衡、勞動力短缺、少子高齡化，大力遏制少子化人口危機的深化、固化和惡化。生育機會轉瞬即逝，單獨二孩政策所發揮的積極作用非常有限，需要挖掘“非獨”家庭的生育潛力，顯然只有春天般溫暖的“積極人口政策”才可望恢復人口“暖冬”的絲絲生機。人口發展的“冬天”期待著人口政策“春天”的化解。這就是早日終結獨生子女政策，徹底放棄強制計生和嚴格一胎的做法，告別一胎化，走進以提倡和鼓勵二胎以上的“適度生育”和“優化人口”為導向的人口政策新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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